夏日的海東市樂都區是一幅巨大立體的錦繡藍圖。從南山到北山、從川水到腦山、從平坦肥沃的湟水川到豐腴流金的湟水河,藍天白云下,遠山連綿,鷹擊長空,紅花綠樹,草色蔥蘢,河如銀練,麥田金黃。遨游在這青山綠水間,不時被各種小動物的靈動或憨態所感動。鳥兒啁啾、野兔出沒、雉雞嘎嘎、蝴蝶翩翩、蜜蜂嚶嚶、蛙聲片片,給這幅錦繡畫增添了一份動感和神秘感。一個偶然的機會,有幸邂逅了一群野鴨子,這“貴客”的光臨,便成為心中的一個牽掛,走近它,感受這片如詩如畫的土地和這片水域上的前世今生。
(一)
“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這是蘇軾《惠崇春江曉景》里描寫鴨子的詩句。
生活中我對鴨子很陌生,自從最近邂逅了一群野鴨子后,就有了走近它們的向往和探尋的興趣。資料上說,鴨子分為家鴨和野鴨兩種。如果每個分支再細分下去,還會分出很多。
最初認識家鴨是大街小巷出售的鴨苗。寬大的竹匾里小小的鴨苗,小巧玲瓏,嫩黃的毛茸茸的羽毛,明亮的眼睛,啾啾的鳴叫聲,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十分惹人喜愛。家鄉沒有養鴨的條件和習慣,只是偶爾在電視新聞和影視作品里看到牧鴨的情景,成百上千的鴨陣很是壯觀。而對于野鴨子更是陌生。上網一查才知道,野鴨子被列入國家二級保護動物。綠頭野鴨子是野鴨中的“珍品”,被列入《世界自然保護聯盟瀕危物種紅色名錄》和《國家保護的有益的或者有重要經濟、科學研究價值的陸生野生動物名錄》。如我般孤陋寡聞的人不在少數,因此,科學普及對于保護野鴨及其他野生動物很有必要。
第一次見到野鴨子是在海東市大地灣國家濕地公園樂都湟水大橋附近的淺水區域。從橋上看下去,河水悠悠,清風習習,兩岸柳樹婆娑,蘆葦搖曳,河心小島上野草豐美,小花盛開。鴨媽媽領著三五個、六七個不等的孩子,或悠閑地在太陽下梳理羽毛;或在水面上時而排成扇形,時而一字兒擺開,時而又分散開來,探下頭在水里覓食。它們搖搖擺擺,蹣跚學步,憨態可掬。究竟涉世不深,一個小鴨子迎合不上水流的節拍,猛地一個趔趄,像是要倒下去,慌忙抖開翅膀,趕緊扇了幾下,才讓身體平衡下來,穩穩地浮在水面上。細細數了數,在目力所及的范圍內,大約有七八個家庭五六十只野鴨子在這里棲息、覓食、戲水。大橋護欄兩面,站滿了好奇的人,都為乍然出現的野鴨子感到驚奇。為此,每次去樂都城區總要站在橋上沿河尋找它美麗的身影,為的是滿足我這顆好奇心。
據一位河上經常觀察野鴨子的攝影愛好者介紹,先前的湟水河由于水土流失嚴重,每逢下雨河里流動的是泥沙,濁浪涌動,野鴨等生物無法生存。野鴨子的出現是近十多年的事,隨著湟水河流域生態條件的轉好,有效遏制了水土流失,水質得到了明顯改善,河面上的鳥類日漸增多。無獨有偶。后來在西寧湟水國家濕地公園也有幸見到了綠頭野鴨子美麗的倩影。在一灣映照著藍天碧樹花草的碧水里,一對像是情侶的綠頭野鴨子無憂無慮地在這樣一方靜謐的天地里,信步在平靜的水面上,身后犁起的細小波紋,向周圍漾開去。頭頂上的那抹綠,最富有標志性,像小青年染了個時興的發型,標新立異,在陽光的照射下,綠中透亮,亮中透綠。
然而,更令我驚奇和意想不到的是一個偶然的機會,在距離湟水河將近二十公里的樂都南山腳下的城臺鄉山城村的沙溝里,居然也見到了野鴨子尊貴的身影。這“貴客”的出現,讓人眼前一亮。野鴨子一家四口,在午后燦爛的陽光下一片狹長的沼澤地里,恬然安詳,自由自在地覓食,不一會兒就隱身于茂盛的水草之下,只留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正如我此刻不平靜的心。
野鴨子的出現是不是一種偶然現象或是飛行過程中歇腳的“過客呢”?我連續觀察了十幾日,每天都能見到它們無憂無慮、悠閑自得的身影。它們的兩個孩子還小,大概就是在這里出生的吧,每天在父母的教導下,練習鳧水覓食的技巧。這么小的孩子不可能完成一次長途跋涉,這片沼澤地已經成為它們的家。
隨后我去了樂都南山的其他幾個鄉鎮想印證一下,結果在峰堆的黃河灘水庫、親仁的大石灘水庫、曲壇的盛家峽水庫,以及一些小流域治理的水壩里都見到了野鴨子與兒女們享受天倫之樂的美好場景。
野鴨子在南山腳下的碧水藍天里安家落戶,繁衍生息,給南山生物大家族又增添了新的一員。高興之余,我的腦海里立時閃出保護它們的念頭,一個新物種加入一個陌生的環境,這太來之不易,也太彌足珍貴。既然它們來此安家,我們就有責任保護好它們,給它們營造和平安寧的生活環境,讓它們永久定居此地。
(二)
南山腳下野鴨子的意外發現,一個大大的感嘆號高高掛在我心上。不由得想起了二十多年前曾發生的一次慘痛的生態事件。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人們違背自然規律,瘋狂掠奪大自然的同時,遭受了大自然對人類的報復。這種報復是多樣性的:比如氣候變暖、極端天氣的出現、干旱、水土流失、生物鏈斷裂、鳥兒集體遷徙等等。最讓人記憶猶新的是鳥類的集體遷徙。麻雀、喜鵲、野雞、烏鴉、鷹、貓頭鷹等忍受不了日漸惡劣的生存條件,代表鳥類的共同意愿和不滿,甚至是抗議,沒有告別,攜妻帶子,一去不歸。其中最具代表性,和人類有過恩恩怨怨、記憶里抹不去的是麻雀。掏麻雀窩,用彈弓擊打,用篩子捕捉過麻雀的我,面對它的離去,感到天高地闊,無比愧疚和自責。
那年春天,我在草原深處和麻雀意外相逢,四目相視,十幾年的別情濃縮在默默地凝視中。驚疑從它的眼神里走出,恐懼從它的臉頰上疾跑,記憶的駿馬奔回噩夢般的昨天。樹枝上,明亮的雙眸化作兩把利劍,把心中的憤怒和怨恨一起向我射來,痛苦的淚水從白楊樹枝上傾盆而下。我無地自容,勾下面對它曾經高傲的頭顱,做一千次、一萬次的懺悔。然而,十幾年的別情總不能這樣擦肩而過。我分明看見,它的眼神和我的一樣,裝滿了濃濃的思鄉之情。
鳥類不會說話,但它們有行為能力,讓人們去體會。所幸,人類領受了這種無言的抗議和報復,把修復生態工程提上議事日程。經過二十多年的不懈努力,一個山清水秀的新生態逐漸建立起來了。
二十多年后的一個早晨,又是一次意外的發生。昨夜,青青的小草瘋長成綠色的夢。寧靜的早晨,天空燃燒著吉祥的云。門前的白楊樹迎來一只只麻雀快活的身影,驚異的眼神在草木蔥蘢的田野里奔跑,喳喳的叫聲驚醒了村莊的黎明,引來無數驚奇的目光?,F實擊碎了昨天的噩夢,痛苦踩在人類懺悔的肩膀上露出笑臉。田野里重新恢復了它的恬燥和吵鬧,在故鄉的土地上生兒育女。隨后,喜鵲回來了,野雞回來了,貓頭鷹回來了,烏鴉回來了,還有很多離家出走的游子們,分次分批重新回到了闊別多年的故鄉。
不一樣的意外,一樣的結果。前者的出現,是一位陌生的貴客,被如今如詩如畫的美景所吸引,來此安家落戶;后者是這片土地上的土著,走出去實屬無奈,它們被新的生態條件吸引和誘惑,這也符合常情和適者生存的自然法則。然而,走出去,也許是永遠,也許為了更好地回來。但它們的回來比走出去要有更大的吸引力和誘惑力。它們回來了,說明這個吸引力和誘惑力足夠大。兩者雖然出現的形式不同,相同的是越來越好的生態條件,是它們來此安家落戶和回家的先決條件。
(三)
南山腳下的沙溝,顧名思義,就是沙子較多的溝。位于山城村的西南面,東西走向,西高東低,長約5公里。溝兩面山巒起伏,山大坡陡溝深。5公里的狹長地帶又接納大大小小10多條溝岔,溝里有多處季節性的泉水,匯成小溪。山城村的大部分旱地分布在沙溝兩面的山坡上,也是村里最重要的草山之一。二十多年前,人們為解決人地矛盾,大量開墾荒山荒坡,以廣種薄收的方式增加糧食收入,維持溫飽。再加上草山載畜量日益增大,過度放牧,草山破壞十分嚴重,如果用“拉羊皮不沾草”來形容,一點也不過分。每到夏秋季節,雨水偏多,一場暴雨就是一場災難,一次空前的水土大搬家。山坡上沒有草,兜不住雨水,順山勢而下,大大小小的溝岔,攜帶大量泥沙向沙溝聚集,形成更大的泥石流,沖出山溝,毀壞房屋、農田、橋梁和堤壩。年復一年,一整條溝被泥沙所覆蓋。蕭條、蒼涼、寸草不生,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沙溝。
國家“退耕還林還草”政策實施以后,所有的山旱地退了耕,包括荒山荒坡,宜林則林,宜草則草。退耕補助的發放,誰勞動誰受益分配原則的確立,舍飼圈養管理制度的建立,生態保護的宣傳和教育,激發了廣大群眾建設新生態的積極性。
二十余年過去,持續不斷地綠化、保護和嚴格的管理,“退耕還林還草”的效益日益顯現。山坡上檸條叢叢,黃花點點;黑刺簇簇,如潑如染;榆樹片片,綠云朵朵;松樹如劍,刺向天空;野草茂盛,如氈如毯;野花怒放,姹紫嫣紅。遠遠看上去,高低錯落,蓊蓊郁郁。昔日濯濯童山披上了綠裝。夏秋的雨季來臨,再大的雨也走不下山溝,被層層梯田,行行水平溝和星星點點的魚鱗坑所收納。
另外,沙溝里的小流域治理也發揮出越來越重要的作用。一道道堤壩,如一把把鎖子,牢牢鎖住了“沙龍”。個別堤壩還蓄了水,綠瑩瑩的,鴨子、沙燕、魚兒、青蛙,還有不知名的水鳥樂在其中。山坡上的植被好了,溝里的植被也好起來了。泥沙的縫隙里又鉆出了碧綠的野草,芨芨草碩長的身影、馬蓮如劍的葉子和紫色的花朵、高大的野苜蓿、火焰般的紅沙柳、碧綠高挑闊大的蘆葦迎風搖曳,波浪起伏,蛙聲陣陣;天然的白楊樹、榆樹、柳樹、紅沙柳依山勢逶迤而行,形成一條綠色長廊,風吹樹動,鳥鳴婉轉悠揚清麗,只聞其聲,不見其影。清亮的泉水,匯聚起涓涓溪流,舒緩處集聚成一汪汪明亮的鏡子,倒映著藍天白云、高山、綠草、野花。宛如用溪流的銀線串聯起來的一條閃閃發光的項鏈,佩戴在沙溝的頸項上,滋潤著這些新生的碧草綠樹和五顏六色的野花。
事實上,沙溝的巨大變化,只是樂都南山生態變化的一個縮影。喜看今日巍巍南山下,群山披綠裝,清水繞山溝。藥草臺林場樹木參天,遮天蔽日,松濤陣陣;瞿曇河得以林場的護佑和滋養,飛珠濺玉,波浪滔天,意氣風發;連綿起伏的山巒,樺樹、松樹、榆樹、楊樹、黑刺、檸條等各盡所能,負勢競上,營造出滿目蒼翠。這是河水之源,鳥兒們的天堂,野生動物們的樂園;黃河灘水庫、盛家峽水庫、大石灘水庫,清澈透亮,波光瀲滟,風情萬種;峰堆鄉熊家村的生態沙棗林初具規模,開花時節,花香四溢,風景這邊獨好;峰堆、城臺、下營等鄉鎮得益于生態林的涵養,水流量增大,解決了昔日鬧水荒的窘迫局面。如今,走進一條溝就是一條綠色長廊,走進一個村莊就是白墻紅瓦,紅花綠樹掩映著的大花園。如果你任意去樂都的某一個鄉鎮,一條溝,或者爬上一座山,你會被如火如荼的植樹造林的場面所感動;你也會被眼前鋪排著的令人賞心悅目的綠所感動,不由得生發出生態工程的偉大和壯美。
所有這一切都以野鴨子等野生動物的光臨可以充分證明。鳥兒是有靈性的,我們在評判一個地區生態工程的優劣時,不免會打上人為的印記,甚至不乏弄虛作假者。但是鳥類不會說話,也不會講人情,自然也不會弄虛作假。為此,從一定程度上說,它們對生態保護的優劣最有發言權,它們才是真正的考核者和驗收的權威。有的鳥類和野生動物對生存條件的要求十分苛刻。
百度野鴨子的生活習性:膽小,喜安靜,喜水,在水中覓食。
樂都南山腳下的這樣一方天地,正好應了它們的生存條件。安靜、靜謐的沼澤地,清泉碧草和豐富的食物,就是它們舒適美麗的家園。哪里有了這樣的生態條件,哪里無疑就成了它們的家。有了家,就有了生存繁衍的根。根扎下了,不光使野鴨子家族的大樹會枝繁葉茂,還會使更多野生動物們來此安家落戶,繁衍生息。
我們渴望出現更多的“南山”,養育更多的野生動物,不斷豐富生物多樣性,裝點和美化青海大地。